今天的飞机回老家,去老爹的坟上看看。

    因为某种原因,已经许久没去拜过他了。以前我不懂为何要祭奠,总觉得这种传统是不是有些虚伪,甚至狭隘的以为这些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面子的事。

    可是,当我亲身经历体会之后才明白,祭奠的意义不单纯是怀念,更多的是自省和激励,还有责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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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中都凤阳是一座新城,一座老爷子为了怀念父母亲人,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所建立的新城。

    从洪武二年到洪武八年四月,共召集工匠十万,民夫七十余万耗费无数民力物力国力财力而建。

    它就是另一个大明京师的翻版,所有大明京师该有的中都凤阳都有,甚至京师没有的,中都依旧有。他不但比京师应天府大,乃至于比后来朱棣迁都建设的bei京,还要庞大。

    这样一座城,无比恢弘辽阔,壮观高耸,仿若天上神殿。

    可是他却坐落在并不富饶的淮西大地上,更是建立在百战之后民生凋敝的国情之上。是以这座雄城虽壮观却突兀,虽华丽却也冷清。

    若说老爷子这辈子,真的做了什么不体恤民情,民贼一样的事,那便是修建中都凤阳。

    这座城池,让老爷子真正变成了趋势百姓如奴婢的民贼。

    做出这个决定的重要因素,其实不但因为此地是老爷子的家乡,父母亲长陵墓所在,更是因为此地,乃是整个淮西勋贵武人集团集体的故乡。

    富贵不还乡,如锦衣夜行。

    新的凤阳城不再是单纯的濠州,而是将当初起兵时所有的淮河流域都划进了管理范围之内,让整个淮西勋贵都大为振奋。

    负责修建中都的主官,是当时的中丞韩国公李善长。

    修建城池期间,天下各地的木材源源不断的发往凤阳,运送密木料使用的是二十三轮二百人拉动的大车,筑造城池所用的青砖,每块重达五十斤,都是由直隶,江西,湖光的二十一府烧制。

    修筑凤阳期间,前方的淮西将领们也一反常态,不再杀俘。而是将俘虏们尽数发配凤阳,进行劳作。

    洪武七年李善长等淮西勋贵又对老爷子奏报,家乡凤阳经过数十年的战乱人烟稀少不够热闹,老爷子一狠心将山西苏杭等地没有土地的佃农二十万人,迁往凤阳给与田地房屋充实家乡。

    整个凤阳城呈正方形,依托凤凰山而建,城郭长达五十余里。

    即便是这样,李善长为首的淮西官僚集团还唯恐城池不够盛大,督造之时为了赶工期,更是罔顾工匠民夫的死活。

    这座城真的只是为了老爷子?

    还是说这座城,是整个淮西官僚集团的功绩碑?

    所以这座城,繁华壮丽的外表之下,是穷苦人的累累白骨和鲜血。

    朱允熥和老爷子的车架,缓缓在中都城外停住,看着遮天蔽日的城墙。再想起这座城池的因果,他的心中浮出两个字,报应。

    韩国公李善长还有一众淮西勋贵之所以落到那个下场,想来和当初为了修建这座淮西之城时太过残酷暴烈,脱不开干系。

    洪武七年听说中都已经有了些样子,老爷子起了回乡的念头。亲自从应天府启程,率领文武百官到凤阳中都,并在刚修建起来的皇宫中,升殿朝议。

    可老爷子还没在龙椅上坐稳,就有锦衣卫来报,因为劳作繁重犹如牲畜,不堪重负的工匠在建造城池的时候,在砖上刻下了对大明王朝,对朱家的诅咒。

    当老爷子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候,韩国公李善长气急败坏的上书,要将所有的工匠民夫杀掉,以儆效尤。

    是当时的工部尚书薛详拼死阻拦,并且大声质问,“太师一言坏天下人如此,就不怕殃及子孙吗?”

    事实证明,薛详的话是对的,李善长一案他的罪状中没有凤阳中都之事,却有因果。

    同时,如此不惜任何代价修建这座城池的后果,也让老爷子在成为皇帝沉浸在洪大武功中不可自拔的时候,进行了第一次深刻的反思。

    那一年,中都凤阳富丽堂皇仿若仙境的皇宫中,老爷子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,穿着龙袍的他却想起了自己衣不蔽体的童年。

    更想起了,蒙元末年民不聊生,饿殍满地的惨景。

    还有百姓易子而食,官逼民反的悲剧。

    “千古之上,称盛德者,以尧为首。后世竞相奢侈,极致宫室榭台之娱,穷尽與马珍宝之玩,欲心一纵,卒不可遏,乱由是起矣。”

    “昔元政不纲,英雄并奋,民不堪命,皇天后土,悯民命之.....臣心不忘,洪武初年平定中原...遂命群臣会议,皆曰濠地古之钟离,于此建都,庶合古今之宜,以此两更郡名。

    今为凤阳建立都城,土木之役,实劳民力,役重伤人,当该有司,叠生奸弊,愈觉尤甚,此臣之罪,有不可免者。”

    这些,是老爷子在罪己诏之中的原话。

    他更是不顾淮西勋贵和庞大的淮西官僚集团的阻挠,停止修建中都。

    到今天,这座富丽堂皇的城池,只是半成品。

    它在这是座城,更是老爷子心中的牢。

    每年当宫中皇子成年之后,包括太子朱标在内,成年之前的第一件事,就是徒步从应天回凤阳。

    说是要皇子们知晓祖宗创业的艰难,其实是在告诉儿孙们,去看看,回老家看看你们的老子,当初因为沾沾自喜好大喜功,做了多么大的蠢事。看看你们的老子,因为他娘的一时昏聩,害死了多少人!

    “联今所作,但求安圃,不事华丽,凡雕饰奇巧,一切不用,吾后世子孙,守以为法。”

    忽然,朱允熥感觉自己的手被老爷子的大手抓着。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因为冷冽的寒风,老爷子的掌心没有半点温暖。

    而且,还有些颤抖。

    “皇爷爷,您冷吗?”朱允熥问道。

    “咱.....”老爷子的嗓音有些沙哑,艰难的开口,“咱现在忽然明白一个词儿,近乡情怯!”

    “不,不是这个词儿,是........”说着,老爷子的目光没再看那恢弘的城池,而是开口说道,“而是,心中有愧!”

    “皇爷爷,您已经做得很好了!”朱允熥知道老爷子为何如此说,柔声宽慰,捏住老爷子的手。

    “当初,咱投军进了这座家乡的城,一开始也做了许多违心的事。”老爷子低声开口,“后来,咱功成名就了,却只想着........”

    “您以前免了凤阳十年的赋税,孙儿登基之后,也免除了凤阳五年的皇粮。”朱允熥笑道,“慢慢来会好的!”

    “可是有些事,他们不会忘的!”老爷子开口叹息。

    这时,郭英从前边大车上跳下来,笑着走进说道,“皇爷进城吗?两位爷若是不想让地方官知晓,就住臣的宅子里去!”说着,大笑道,“臣在凤阳的宅子,这些年都没住过几次,听说修的比京城的还好.....”

    他正说着,忽然发现李景隆在两位皇爷的身后,不住的对他挤眼睛,他心领神会马上止住话头。

    而曹震则依旧大大咧咧,“臣的宅子也在,当初修的时候还是皇爷您恩典,臣的宅子用的是国公的行制!”说着,咧嘴大笑,“光是花园子就占地两三亩,宅在的房梁都是几百年的老木头,不怕虫蚁。城外头还有臣的庄子,两千多亩地呢。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他意气风发,“要是祖宗泉下有知,知道臣今日如此出息,想必都能笑出声!臣当年提着脑袋拼命的时候,也没想到有今天.....”

    “你过来!”老爷子对曹震勾勾手。

    曹震忽然惊醒,却不敢不上前。

    “两千多亩,你他娘的,当初你的勋田只有八百多亩!”老爷子咣的一脚,直接把曹震踹个跟头,“多出来的田地,天上掉下来的?你住在京师家财万贯,要这点田地何用?”

    “臣......”曹震委屈,弱弱的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“咱早就说过,尔等应谨身守法,以吾为则,不忘贫贱之时,勿行奢靡之事。”

    老爷子目光清冷,“你们是不是都忘了?”

    郭英和曹震连忙跪下请罪,头都不敢抬。

    “皇爷爷!”朱允熥开口道,“自从上次孙儿回凤阳之后,私下里也说过他们。他们交还了许多田地,如今田地虽多,也没听说有什么欺压良善的事儿!”

    “你就是心软!”老爷子哼了一声,然后又道,“跟你爹一个样!”

    其实不是朱允熥心软,而是这些老臣们还能活多久?

    他们死了之后,收回与否还不是朱允熥一句话,他只是不像老爷子这般刚烈罢了。

    “不进城了,直接去皇陵!”老爷子飞快的看了一眼高耸的城池,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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